這樣突如其來的喊叫聲,倒是讓整個成親現(xiàn)場都安靜了下來。
邵家一直以來都沒有女主人,偶爾有想要上門給邵瑜說親事的,也全都被他擋了回去,因而外人普遍認為邵瑜喪妻。
如今突然冒出來的王氏,倒是讓所有人的八卦之火全都燃燒起來,所有人都盯著穿著破爛的王氏,以及她懷里抱著的那個孩子。
這里的亂子,第一時間便傳到了邵大寶的耳朵里。
他剛剛接到新娘子,拜堂儀式即將開始,王氏就鬧了起來。
帶著紅蓋頭的盧蕓兒,此時雖然對這件事十分好奇,但卻被紅蓋頭遮著,看不清楚外面的情形。
邵大寶看向邵瑜。
邵瑜說道:“你去問問你娘,愿不愿意先去后面安置,有什么事情,等婚禮結(jié)束才好商量?!?br/>
邵大寶走過去,剛剛將意思表達出來,王氏卻立馬鬧了起來。
“大寶,你這是出息了,成親連親娘都不說一聲?”王氏罵道。
她懷里抱著的那個孩子,此時也一臉好奇的看向邵大寶。
邵大寶覺得有些難堪,但還是小聲勸著王氏。
只是王氏如今可不是從前那個疼愛兒子的王氏,她直接說道:“要我不鬧也可以,給我三百兩銀子?!?br/>
邵大寶也曾想過母子重逢的場景,但卻沒想到對方開口想要的卻只有錢,為了錢,甚至不惜毀了兒子的婚禮。
“娘,您有什么不滿,只管說出來,別開這種玩笑……”邵大寶臉上滿是勉強的笑容。
三百兩銀子可不是個小數(shù)目,邵大寶剛剛開了店,哪里能拿得出來這么多錢。
王氏聞言卻沒有半點妥協(xié)的意思,竟還跟邵大寶算起了賬來,說道:“我這么多年辛辛苦苦養(yǎng)育你,值個一百兩,你成親都不喊我這個母親,需賠禮一百兩,這是你弟弟,長兄如父,你照顧他,總要一百兩?!?br/>
“三百兩,我這還算少的呢?!?br/>
邵大寶卻愣了神,看著王氏懷里的小孩子,磕磕絆絆的問道:“我……我弟弟?”
邵大寶看著他娘,如今滿臉皺紋,而她懷里的孩子,看起來不過一歲左右,他實在無法想出來,這孩子居然是王氏生出來的。
老蚌懷珠的事情他倒是聽說過,但如今這般親眼見著,還是在自己親娘身上,著實讓他覺得像是一場玩笑。
王氏望著眼前這場十分熱鬧的婚禮,心下也在暗暗后悔,如今邵瑜顯然不差錢的,要是當初沒有跟他鬧翻,那自己此時也是享福的命。
王氏倒是想將這小孩賴到邵瑜身上,只是時間卻對不上,便只能用所有的力氣來綁架邵大寶。
邵大寶深吸了一口氣,雖然腦子里一片混亂,但他最終還是決定以大局為重,“娘,這事你讓我緩緩,你先到后堂去,等成完親,我們再慢慢商量?!?br/>
“有什么好商量的!”王氏直接打掉他的手。
邵大寶對于母親此時的模樣,卻越發(fā)覺得陌生。
從前他哪怕手指被砍斷了,母親也十分在乎他,而此時的王氏,哪里還像是在面對著親生兒子,倒活像是在面對一個欠債的人,只想著用盡力氣,從親兒子身上剮下一身肉來。
王氏這兩年日子過得并不如意,如果邵大寶過得不好,她自然會擔心,但一想到兒子如今春風得意,王氏的擔心全都變成了怨恨。
“要不是老何在南州城看見了你,我還不知道你現(xiàn)在發(fā)達了?!蓖跏献I諷說道。
邵大寶聞言也有些內(nèi)疚,說道:“是我不好,沒有回去找您,我本想著等自己這邊徹底穩(wěn)定下來,就回去看望您?!?br/>
“你可別這么說,我不信!”王氏不高興的說道。
此時她身旁一個看起來五十多歲的男人,冷笑著說道:“老婆子,你這個兒子如今出息了,恨不得離我們這些窮親戚遠遠的,哪里還愿意搭理?!?br/>
邵大寶聽了這話,不由得打量這說話之人,邵大寶只覺得對方有些眼熟,但一時卻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但見這人和王氏關(guān)系親密,邵大寶心里猜測,難道這人是他母親如今的相公?
“老何也來了?!鄙坭ばχf道,似乎與這位老何十分熟絡(luò)的模樣。
老何面對邵大寶時氣焰囂張,但面對邵瑜時,面上卻多了一抹心虛。
王氏見到邵瑜,也忍不住往老何身旁縮了縮。
邵大寶回過頭,只見原本等待著拜堂的新娘子,此時不知道去了何處,眼中頓時有些焦急。
邵瑜:“這里人多眼雜,我怕你媳婦累著,便讓你妹妹扶著她先去后面休息?!?br/>
邵瑜見邵大寶久久不能解決王氏,便讓邵小草先將新嫁娘扶到后面去休息,免得這里人多眼雜,有不長眼的沖撞了她。
邵瑜身旁的盧大夫,此時和邵瑜穿著同款的衣服,兩個父親本來都是作為一場的高堂,接受小夫妻的跪拜,但如今這么一鬧,盧大夫心中頓時全是不滿。
“岳父,這位是我母親?!鄙鄞髮毿÷暯榻B道。
王氏卻翻了個白眼,說道:“你一個娘家人,怎么還跑到我們邵家的地盤上充高堂?”
邵大寶聽了這話,頓時覺得不好,立馬拉住王氏,說道:“您怎么能這樣跟我岳父說話?”
盧大夫此時也十分不高興,說道:“我來這里,是被人三催四請請過來的,不像有些人,不請自來。”
“你!”王氏很是生氣,但轉(zhuǎn)而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立馬擺起了婆婆款,說道:“我再怎么樣,也是大寶的親娘,這里我想來就來?!?br/>
邵大寶滿臉尷尬。
邵瑜在一旁笑著說道:“這里不是大寶家,是我的宅子,你也想來就來嗎?”
王氏一愣。
邵瑜接著朝著老何拱了拱手。
在青州城里,老何與邵家住在一條街上,前幾年老何喪妻,一直沒有再娶,而邵瑜與王氏和離后,這兩人就迅速在一起了。
邵大寶從前雖住在青州,但滿腦子都是自己那些玩樂之事,因而對于老何這個街坊,才會在見了幾面,連人都認不出來。
邵瑜雖然離開青州了,但對于青州發(fā)生的事情,他卻并不是一無所知。
“還沒恭喜老何,終于得償所愿?!?br/>
聽到這話,老何臉上的心虛卻更重,就連王氏的神色也有些不自然。
邵瑜又說道:“以前就看你們,每次都在同樣的時間出門上香,現(xiàn)在,應該可以名正言順的一起上香了?!?br/>
兩人面上全都閃過一絲慌亂。
邵瑜還沒與王氏和離的時候,對于這件事只是三分懷疑,如今見這兩人的神色,便明白自己是說中了。
“我與王氏,雖然已經(jīng)和離了,但她畢竟還是孩子的親娘,今日你們?nèi)羰莵砗认簿?,我很歡迎,但如果來鬧事,來擺婆婆的款,那有些事,還是算清楚比較好?!?br/>
邵瑜語中的威脅,倒是讓兩人有些心里沒底。
但此時王氏懷里的孩子,卻忽然哭了一聲。
小兒子的這一聲啼哭,倒是將王氏的思緒拉了回來,老何雖然待她溫柔體貼,但家里卻是一貧如洗。
王氏看著一旁的邵大寶,又看了一眼還在哭的小兒子,到底是對小兒子的愛占了上風,她心下一橫,說道:“不行,今天大寶要是不給我個交代,我就要鬧到底?!?br/>
邵大寶心底一沉,看向邵瑜。
邵瑜問道:“你愿意給她這個交代嗎?”
邵大寶還沒回答,王氏就已經(jīng)急切的開口,說起自己這么多年的辛苦。
“我一把屎一把尿?qū)⒛憷洞?,我為你做了這么多,如今你出息了,卻半點沒有回報我,你覺得你還是人嗎?”
王氏的話,確實戳中了邵大寶的心坎,但三百兩銀子,對于他來說,也確實是一筆巨款。
“娘,我應該報答你,但現(xiàn)在真的沒這么多錢?!鄙鄞髮氈Z諾說道。
“我不管,你就算是賣宅子,拿媳婦的嫁妝,也要給我拿錢,否則你今天就別想成親。”王氏抱著孩子,直接就地一坐,開始鬧騰起來。
聽到“嫁妝”,盧大夫眉頭皺起,死死盯住邵大寶。
索性邵大寶理智尚存,直接想也不想就說道:“媳婦的嫁妝我死也不會動,這宅子是爹的,跟我也沒什么關(guān)系?!?br/>
王氏聞言有些沒辦法,但一旁的老何卻忽然湊到她耳邊說了一句什么,王氏立馬道:“鋪子,你在西郊的鋪子給我!”
邵大寶卻直接涼入心底,這鋪子對于他來說,不僅僅是一個鋪子,還代表著邵瑜對他的認可,他如何肯讓出去。
邵大寶求助的目光看向邵瑜,邵瑜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你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了,我相信你可以解決?!?br/>
邵大寶聞言,深吸一口氣。
“鋪子我不能給你?!?br/>
“這也不能給,那也不能給,你就是想餓死我和你弟弟!”王氏大聲喊道。
王氏鬧得越厲害,邵大寶卻出乎意料的冷靜下來,初見時的慌張此時早已不見,他現(xiàn)在看著王氏,只覺得自己像是在看著一出荒誕喜劇。
他此時也已經(jīng)完全明白,王氏趕在他成親這天鬧上門來,并不是為了感受兒子成家的喜悅,純粹是想在這個時候鬧上門,可以讓她獲得更大的利潤。
邵大寶不能將鋪子、宅子以及妻子的嫁妝給王氏,但如今王氏過得這么凄慘,他也不能沒有半點表示。
“每個月我會給您五百文?!鄙鄞髮氄f道。
他的鋪子生意剛剛走上正軌,五百文已經(jīng)是他能夠拿出來的極限。
但王氏辛辛苦苦跑到這里來,可不是為了五百文,當即說道:“五百文,你這是打發(fā)叫花子呢?我拖家?guī)Э趤淼竭@里,你就是這么對我?我還是你的親娘嗎?”
邵大寶望著眼前的這一家三口,老夫妻倆身上都背著一個大包裹,顯然是打算留在這里,打算一起賴上邵大寶。
邵大寶搖頭,說道:“五百文,夠你們一家三口過日子了?!?br/>
每個月五百文錢,對于普通三口之家,確實綽綽有余了,但王氏如何能這般輕易滿足。
“不行,你弟弟還要讀書,他以后還要娶媳婦!”王氏說道。
邵大寶搖頭,十分理智的說道:“弟弟有親爹,不該歸我管。”
王氏用力跺了跺腳,說道:“不孝子,連弟弟都不管,我這么多年白疼你了!”
王氏這樣無理取鬧,但邵大寶做了這么久的生意,對付這樣的難纏戶,他卻也不是毫無辦法。
“五百文,您如果嫌少,那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怕今天成不了親,我也不會讓步?!鄙鄞髮氶]上眼睛,不去看王氏。
但迎接他的,卻是王氏不斷拍打在他心口的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