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大春被邵瑜說得羞愧難當(dāng),似是頭一次意識到,自己居然活成了自己最鄙視的那種人。
“我、我……”他忍不住看向劉桂芝。
劉桂芝對他還有感情,看到丈夫如此模樣,心下也有些不忍,剛想開口,邵瑜卻止住她。
邵瑜看著兒子,繼續(xù)給他開刀,問道:“說啊,為什么不解釋?”
最終,邵大春只能滿臉頹然的搖頭,他壓根就解釋不清楚,甚至都不敢看劉桂芝。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辦?”邵瑜問道。
邵大春張了張嘴巴,還是不知道該說什么。
邵瑜又看向一旁的劉桂芝,問道:“你想讓他怎么樣?”
劉桂芝看向丈夫,但邵大春里滿是哀求,末了,劉桂芝只能說道:“我想讓他對我好點(diǎn),只要能跟對待外面那些人一樣就行了?!?br/>
邵瑜看了邵大春一眼。
邵大春趕忙說道:“我對她也很好的,我從來沒不打也不罵……”
這話劉桂芝倒是認(rèn),畢竟她之所以忍了丈夫這么多年,就是因?yàn)檎G闆r下,丈夫脾氣都不錯。
不打也不罵,偶爾還能說兩句貼心話,也正是因?yàn)檫@樣的原因,劉桂芝才能陪著丈夫吃了這么多年的苦。
“不打也不罵,你管這叫對她好?”邵瑜譏諷道。
邵大春眼中有些茫然,問道:“這還不好嗎?”
邵瑜說道:“你看看你老婆的衣服,這還是她嫁進(jìn)來時候穿的,這都多少年了,你看她添過一件新衣服嗎?嫁進(jìn)來這么多年,比當(dāng)姑娘的時候都瘦,吃不好也穿不暖,你管這叫對她好?”
邵大春聽了羞愧低下頭,而劉桂芝原本還能安慰自己過得不錯,但此時被邵瑜說出來,她又忍不住想哭了。
“你也是個有正經(jīng)工作的人,怎么就能幾年不給老婆買件新衣服呢?”邵瑜問道。
邵大春解釋不清楚,心下只想著自己實(shí)在是太粗心了。
邵瑜又問道:“你什么都要給小趙,那小趙是什么人?”
邵大春還沒回答,劉桂芝搶先開口:“那是咱村東頭的寡婦?!?br/>
趙寡婦一家子孤兒寡母的,劉桂芝還曾經(jīng)同情過她,只是后來劉桂芝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同情實(shí)在可笑,趙寡婦死了老公,但她的老公好像也跟著沒了一樣。
“你出息了啊,連寡婦都招惹呢?!鄙坭ふf道。
邵大春趕忙解釋道:“沒,我們沒什么關(guān)系的,我只是看他家孤兒寡母可憐,我又是個干部?!?br/>
“你更出息了啊,知道自己是干部,還跟寡婦糾纏不清。”邵瑜說道。
邵大春此時自覺自己半口莫辯,似乎說什么邵瑜都能往那上面應(yīng),趕忙拉過劉桂芝:“媳婦,你快幫幫我,跟爹解釋一下。”
劉桂芝只能無奈說道:“爹,大春跟那個寡婦不是那種關(guān)系?!?br/>
“有沒有那種關(guān)系,很重要嗎?”邵瑜反問。
老實(shí)人夫妻一起愣住,不明白邵瑜為何這么說。
“爹,您這啥意思?。俊鄙鄞蟠耗俱躲秵柕?。
“你這樣,天長地久的,要是遇上有心人,朝著上頭一舉報(bào),只怕公職都要丟了。”邵瑜說道。
邵大春聞言很氣憤,說道:“我行得正坐得端,就算舉報(bào)來查,我也能解釋清楚,到時候還是清清白白的?!?br/>
“解釋?你跟我都解釋不清楚,跟上頭來的人,能解釋清楚嗎?”邵瑜問道。
邵大春一時愣住了,倒是劉桂芝急了起來,說道:“爹,這工作是大春豁出命去,才拿到的,千萬不能丟了呀。”
邵瑜說道:“大春都不著急,你急什么?反正你也沒見過他的工資,他沒工作了,還能回來幫你做家務(wù)。”
事情雖然是這樣,但劉桂芝半點(diǎn)都不想走到這個地步,畢竟那么好的工作,怎么能說丟就丟。
邵大春說道:“他們……他們會調(diào)查的?!?br/>
“要是那趙寡婦一口咬定你們之間有什么呢?”邵瑜問道。
“不可能,小趙她不是那樣的人。”邵大春說道。
邵瑜輕笑一聲,繼續(xù)說道:“要是將你拉下來,她能得到一筆舉報(bào)的錢,你說她舉報(bào)嗎?”
邵大春還在一臉天真,但劉桂芝已經(jīng)臉色變化,女人最了解女人,她覺得趙寡婦真的會做這樣的事。
“大春,你別跟那個趙寡婦來往了。”劉桂芝乞求道。
但邵大春卻依舊一根筋,說道:“人家孤兒寡母的,我要是不管他們,誰管他們?”
“你是她什么人,一定要管他們?”邵瑜問道。
邵大春說道:“爹,人家都找上門來了,我一個干部,怎么能不管呢?!?br/>
“那其他的干部,為什么不管呢?”
“她也沒求其他人。”邵大春說道。
“為什么不求其他人呢?是真的沒求,還是你沒得看到呢?”
邵瑜一連串的問題,倒是將邵大春問住了。
邵瑜繼續(xù)問道:“她一個寡婦,是沒長手還是沒長腳,啥也不能干,所以需要你來養(yǎng)活?”
邵大春說道:“人家孤兒寡母,身體又不好……”
“你媳婦身體也不好,你知道嗎?”邵瑜問道。
劉桂芝那臉色,正常人看一眼都不會說她身體好。
邵大春轉(zhuǎn)頭看了一眼,他似是已經(jīng)很久,都沒有認(rèn)認(rèn)真真看過自己的老婆了,此時才注意到她臉色蠟黃,看起來就像常年都吃不飽飯的模樣。
“你閨女身體也不好,估計(jì)你也不知道。”邵瑜又道。
邵大春看向妞妞,才四歲大的小孩子,頭發(fā)枯黃,面色蒼白,活像是個病娃娃。
“對著自家人,不舍得吃不舍得穿,對著外人,你倒是大方。”邵瑜說道。
即便自己老婆孩子的慘狀都已經(jīng)擺在眼前,但邵大春還是忍不住說道:“爹,吃穿這些東西都是身外之物,不重要?!?br/>
邵瑜聽了點(diǎn)點(diǎn)頭,說道:“也對,吃穿不重要?!?br/>
劉桂芝聽了這話,心底一涼。
但邵瑜接著說道:“那你別吃了,也別穿衣服了,脫掉吧?!?br/>
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邵大春怎么肯脫衣服,當(dāng)即可憐巴巴的說道:“爹,您別開玩笑了?!?br/>
“開玩笑?我看你就很像是在開玩笑啊,人生在世,無非衣食住行,你倒好,直接就不重要了?!?br/>
邵大春有些委屈,說道:“爹,這不都是您教的嗎?”
“別叫我爹,我沒教你這些?!?br/>
“爹,您跟我說要做個好人……”
邵瑜說道:“我說做個好人,是我教你將家里東西全送出去?讓老婆孩子喝西北風(fēng)?”
邵大春聽了,低聲說道:“做好人,不就是要忘了自己嗎?”
“你忘的只有自己嗎?你是連老婆孩子都忘了,你當(dāng)她們是什么?是你身上的掛件?”
邵大春解釋道:“一家人,不就是應(yīng)該共同進(jìn)退嗎?”
邵瑜沒好氣的說道:“共同進(jìn)退?你進(jìn)了嗎?你是帶著她們共同倒退!”
邵大春低下頭。
邵瑜說道:“我教你做個好人,是教你對老婆孩子不負(fù)責(zé)任?”
“一個大男人,不說疼老婆疼孩子,連不拖累都做不到,你怎么還有臉活著?”
“爹……”
“別叫我爹,我沒你這個兒子!”
邵大春求助的看向劉桂芝,似是想要讓老婆幫忙說兩句話。
但劉桂芝好不容易等到公爹撐腰,怎么會在這種時候拖后腿,只是轉(zhuǎn)而讓妞妞先出去,不想讓孩子看著父親狼狽的一面。
邵大春見老婆不幫忙,而親爹卻越罵越兇,只覺得頭皮發(fā)麻,小聲說道:“爹,你生病了,二弟那么忙,我將你照顧得很好……”
邵瑜問道:“你照顧得很好嗎?”
邵大春聽了這話,心下忍不住涌出一陣委屈來,也跟著問道:“我照顧得不好嗎?”
邵瑜理直氣壯說道:“我要住大房子,我要吃肉,這過得是什么日子!”
邵大春立馬道:“爹,您要是想住大房子,我只能將您送到二弟那邊,但您要吃肉,您等著,我現(xiàn)在就去買?!?br/>
邵大春急切起身,也不知道是真的想要給邵瑜買肉,還是想要逃離邵瑜的罵聲。
“家里哪里還有錢?”劉桂芝忍不住說道,她心里隱約有了不好的預(yù)感。
邵大春無所謂說道:“爹想吃,那把我縫紉機(jī)賣了不就行?!?br/>
劉桂芝聽到這話,心下怨氣再次翻騰奔涌,說道:“縫紉機(jī)賣了?那我還怎么接活,我和妞妞索性一起去跳河算了!”
邵大春聽了這話,眼神左右轉(zhuǎn)了轉(zhuǎn),說道:“現(xiàn)在賣了,等我發(fā)工資了再買回來?!?br/>
劉桂芝忍不住要鬧,哭嚎道:“這日子我沒法過了,你這是要逼我去死,我還不如死了算了呢……”
只是她剛嚎一嗓子,就被邵瑜鎮(zhèn)住了。
“哭什么哭!”
劉桂芝一時被邵瑜鎮(zhèn)住。
“你男人腦子不清醒,你又好到哪里去了?”邵瑜說道。
劉桂芝嚇傻了,小聲說道:“爹,我做錯了什么?”
“哪家的媳婦不管賬,你管錢了嗎?”邵瑜問道。
劉桂芝委屈巴巴說道:“家里哪有錢給我管,工資從來不給我……”
邵瑜說道:“不給錢,你不知道找他要?”
“他不給,我能怎么辦?!眲⒐鹬フf道。
“他不給,你就搶?廚房里是沒有刀嗎?”邵瑜問道。
老實(shí)人·劉桂芝忍不住問道:“爹,我、我、我拿刀干什么?”
“架不到他脖子上,還不會架到自己脖子上嗎?不給錢你就死給他看,你真死了,他就是殺人兇手,反正日子過不下去了,還不如大家一起倒霉?!鄙坭ふf道。
劉桂芝真沒想到,邵瑜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這……”
“日子都過不下去了,這點(diǎn)小事都不敢做?”邵瑜問道。
聽著邵瑜將拿刀抹脖子這事,輕描淡寫說成是一樁隨意的小事,邵大春在一旁輕聲說道:“爹,您是不是病糊涂了?怎么能讓桂枝做這樣的事情呢……”
“我看你才是糊涂了,自己老婆孩子都這樣了,還覺得自己沒錯呢?!鄙坭]好氣的說道。
邵大春諾諾半天,也不知道該怎么跟老父親說話,他心里隱隱覺得哪里不對勁,偏偏一時又說不出來。
劉桂芝在一旁,倒是低著頭,看不清神色,不知道在想什么。
邵瑜看了邵大春一眼,說道:“不用賣縫紉機(jī)。”
劉桂芝抬起頭看向邵瑜。
邵瑜繼續(xù)說道:“你去找你二弟,讓他給我買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