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五有些懊惱！他沒想到能在這兒碰到他，這個毀了自己原本平靜生活的正主兒，他進(jìn)去撒尿的時候，眼一下子睜的老圓，可不就是面前站起的這個人嘛，化成灰他也不可能忘記，他直起身子，面孔看的就更清晰了，那雙桀驁躁狂的眼睛，眼睛下方那顆配得上他外號黑頭的黑痣如此耀眼可憎，齊五將右手藏在身后，他怕自己那少了一根指頭的手會讓對方突然想起什么。
　　
　　齊五真的好恨！他進(jìn)來的時候最佳的動手時機已然錯過，這時候黑頭身邊站了一個年輕人，他不清楚這個青年的底細(xì)，并且黑頭有了幫手勢必會對他的行動造成干擾，加上他了解黑頭的身手手段，如果沒有一擊必殺的能力，比著黑頭的一身功夫自己還是差得很多，就像那次在賭場自己妄想憑著一股子狠勁突出重圍，可在大門口被黑頭一下子就撂倒了。
　　
　　齊五猶疑了好久，最后緩緩地收起了自己懷中的刀，他恨自己沒有早來一會兒，自己干嘛在門口發(fā)了那么長時間的呆，自己難道就沒有注意這破口大罵的聲音和賭場那天對自己威脅逼迫的聲音是同一個人嘛，如果那個時候迅疾進(jìn)來，在他防備最松懈，反應(yīng)最遲鈍的時候，一刀見紅，齊五最起碼有七成把握了結(jié)心中這個本以為會很久無解的結(jié)，可是這如今，唉！……
　　
　　“齊五，那兩個你當(dāng)真確定是青紅幫的人？”窮江會的老大宋窮靠在臨街客棧的窗前，把香煙摸了出來卻又不點上，在手中把玩著。
　　
　　“絕不會記錯，我又怎么可能忘記呢！當(dāng)年我這一根手指，就是那個叫黑頭的做主砍下！……”
　　
　　往事歷歷在目，齊五狠狠一拳頭砸向了桌子。
　　
　　區(qū)區(qū)一百個大洋，只為了區(qū)區(qū)一百個大洋??！不過遲了一天，黑頭這個混蛋就手起刀落毫不猶疑，還放下話來，要是第二天不能湊齊，再來取我一根手指，我不是好賭之人，那錢也不是我為自己借的，我不過誤信一個小兄弟花言巧語為他做了擔(dān)保，他溜之大吉后，這債務(wù)就落到了我的頭上，可憐我老母親為了保我周全，在病中把家里正在住的兩間屋子賣給別人，在黑頭上門耀武揚威時卑躬屈膝為我告饒，可憐她因為這連番折騰到年底就撒手人寰。
　　
　　宋窮看看齊五，又掃視一圈身后的一圈人：“兄弟你放心，待會要是對上黑頭，制住他之后交由你隨意處置，只是現(xiàn)在你務(wù)必要忍耐，事出反常必有妖，在這地方碰上他，鬼知道是青紅幫哪一路來錢發(fā)財?shù)馁I賣，我們兄弟現(xiàn)在黃雀在后一定收獲不?。　?br/>　　
　　“大哥，我知道大局！你放心我絕不沖動，我在上海時間有點長，怕是臉熟，你讓其他兄弟在后面跟著，我聽你統(tǒng)一指揮，絕不會擅作主張！”
　　
　　“胖七，你趕緊把附近辦事的兄弟都叫回來！”
　　
　　“行，我立即給他們信號！”
　　
　　“對了，把我們剩下的家底子兩只槍都拿上，青紅幫在上海樹大根深，我們要不避而遠(yuǎn)之，要不斬草除根，否則鬧不好就是全軍覆沒的代價！”
　　
　　“大哥，這可不是小事啊，我們?nèi)啃值艿那俺炭扇€在這一遭上了！”窮江會中的軍師顧老三忍不住開口提醒。
　　
　　“怕個球！富貴險中求，要是連這點生意都擔(dān)驚受怕望而生畏，將來又談何割據(jù)一方自立門戶？自己想想，青紅幫如此慎重的東西，肯定來頭不小收益不少，我們這一大口下去，一年半載都餓不著肚子！”
　　
　　一眾人交換了眼神，貪婪、利欲、賭博在一張張面孔上生動且具體，卻沒人敢搶先開口應(yīng)承。
　　
　　“這次我來頭陣，富貴就留給兄弟們，有什么兇險危難，我齊五第一個扛了！要是真出意外，我無怨無悔，只希望兄弟們能拿那個黑頭的命給我陪葬！”齊五將缺了一指的手緩緩攥緊，咬牙切齒道。
　　
　　“說的哪里話，都是一起拜過把子喝過雞血的兄弟，你的仇就是大家的仇，你母親的死一定要報！有福永享，有難自然同當(dāng)！”宋窮緊緊握住了齊五殘缺的手掌安慰道。
　　
　　“就是，怕個球，這幫狗娘養(yǎng)的上海大半場子全在他們手里，可還要從我們這些小門小戶手里卡一道，他們大魚大肉吃香的喝辣的倒騰的我們連湯里都撈不出多少葷腥，要不是被他們排擠，上海幾乎無生意可做，我們也不至于要跑那么老遠(yuǎn)奔波勞碌，現(xiàn)在我們不過是把我們應(yīng)得的東西物歸原主而已！”
　　
　　在利誘和鼓噪的相互作用下，一眾人完全被即將可能到手的財富支配了情緒中全部的理智，心中不斷膨脹地欲望、手里已然出鞘的刀槍、眼中看見的仿佛也摸得著的橫財，是此時這幫人心中最最重要的目的和結(jié)果。
　　
　　東西準(zhǔn)備妥當(dāng)后，我們這支臨時拼湊的隊伍踏上了歸程，黑頭對我的態(tài)度明顯和善重視許多，很客氣友善的和我說著一些江湖上的傳說段子。
　　
　　我們在前面還算悠哉，可身后的一眾工友們雖然背負(fù)的重量并不很多，但兩只手全被占著，熱浪席卷汗水從上而下，仿佛熱湯從頭澆灌一般爬滿全身，眼睛上、脖頸上、后背上全都爬滿了汗水，卻抽不出手來擦拭，那細(xì)密焦灼的汗滴看著都讓人感到非常辛苦。
　　
　　“后面好像有尾巴！”黑頭轉(zhuǎn)了一個彎，突然低低耳語。
　　
　　我猛一驚，下意識就想回頭，隨即強扭住自己的腦袋沒讓它完全轉(zhuǎn)過去，伸出手抓撓了下脖頸，仍舊若無其事的向前走著，借著偏頭擦汗的余光，我注意到我們身后鬼鬼祟祟有個人，不緊不慢的在我們后頭二十步的距離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