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日后來著實亂了一陣,太后抱著皇帝嚎啕大哭,哭過以后收了眼淚后又變回一個高貴的婦人,她擦干凈淚水,還披頭散發(fā)的就能昂首挺胸的下了一連串命令:“傳御醫(yī)去交泰殿,掌珠拿我的手諭帶含蘊(yùn)他們回家去,你們……伺候皇上回去,這就……都散了吧?!碧蠓愿劳贽D(zhuǎn)身回去,拒絕所有人的攙扶,一步一步走的僵硬而疲憊。
皇帝是被人抬上鑾駕的,霍時英懷疑他全身的關(guān)節(jié)都已經(jīng)被凍硬了,渾身癱瘓一樣倚在座椅里,就那樣他還是扭著腦袋一雙眼睛幽幽的看著她,看的她如芒在背,但那時候她又覺得如果那時候他看的是空虛之地,怎么說都幾分可憐,人在虛弱的時候眼睛能有個著力點也是一件好事,至少他給自己的內(nèi)心找了一個支撐點,雖然她作為這個支撐點不太樂意,但這和她樂不樂意似乎也沒什么關(guān)系。
霍時英換崗回去以后狠狠灌了幾碗姜湯,又泡了個熱水澡,一覺睡到天亮,第二天輪到她沐休在家歇了三天,在家這幾天她也淌起了清鼻水,嗓子也疼,府里養(yǎng)著的大夫給她開了幾服藥連著喝了三天才見大好。
等三天后她再回宮宮里卻有了一些亂象,皇帝病倒了,而且病得很嚴(yán)重三天都沒起床,太后卻在那日以后的第二天去湯泉宮養(yǎng)病了,湯泉宮是皇家在城外的別院,因為有溫泉所以得名湯泉宮,離著皇城有二百里遠(yuǎn),太后走的干脆似乎也不管兒子的死活了,而皇后在那天以后也病倒了,整個御醫(yī)院忙翻了天,宮里一下子連一個主事的人都沒有了。
霍時英在交泰殿換崗的時候看見從里面走出來的是長公主,長公主一身宮裝大服,莊嚴(yán)肅穆的神色中帶著一絲憔悴,她匆匆掃了霍時英一眼,大步而去,身后跟著一竄嬤嬤宮娥。
交泰殿里彌漫著濃重的藥味,御醫(yī)來了又去,氣氛凝重而壓抑,傍晚時長公主又匆匆折了回來,不知道到哪里去沖鋒陷陣去了一般,妝容有幾分散亂,這回她連看霍時英的時間都沒有,??祻睦锩嬗顺鰜硪荒樈辜?,似乎皇上不大好,聽里面竊竊私語,皇上高熱不退,臨近傍晚的時候已經(jīng)米水不進(jìn)了。
霍時英聽見長公主屏退了所有人,然后才似乎找到地方坐下,長長的疲憊嘆氣,那時候她已經(jīng)快換崗了,其實也不是多么關(guān)心。
冬日里白晝變短,天黑了換崗的人才來,外面無聲的交接,交泰殿的殿門從里面被打開,長公主站在門內(nèi):“時英,你進(jìn)來看看他吧。”
她就那么看著她說,霍時英即將走出去,立在那里的身形是個進(jìn)退兩難的姿態(tài),她靜默的看著她,最后道:“我已經(jīng)換崗了?!?br/>
長公主兩道英眉微微皺起,眉心拱起一個川字,她是一個慣于威嚴(yán)不善于求人的人,她一手撫上門框,疲態(tài)盡顯:“他把你放在身邊都好幾個月了,你怎么還是這么無動于衷的?”
霍時英定定的站在原地,和她一起換崗下來的人都埋頭走了,新?lián)Q崗站在那里的都裝聾作啞把自己當(dāng)個背景,方寸之間仿佛就剩下她們兩人這樣對持著,長公主就那么看著她,霍時英卻不能接她的話,她知道只要她一張口就等于一腳踏了進(jìn)了某種曖昧的氛圍里面去了。
她們站著互相看了對方很久,后來長公主忽然斜著身子整個人靠在了門框上,身上的精氣神仿佛被抽走了一樣,她幽幽的說:“霍時英,你難道還要我求你嗎?”
霍時英僵立著,長公主說完以后又看了她一眼轉(zhuǎn)身進(jìn)去了,留下一個大開的殿門,霍時英知道她無論如何都不能就這么轉(zhuǎn)身走了,她對女人總是多著一分同情和耐心,長公主說不求她但她的姿態(tài)已經(jīng)是在求她了。
交泰殿的暖閣里空氣流動著一股悶熱的氣息,長公主坐在一張?zhí)珟熞卫?,正對著龍床,層層床幔被金鉤掛起,皇帝直挺挺的躺在那里,一個宮女在一旁伺候著。
霍時英慢慢的走過去,長公主扭頭看了她一眼,沒露出什么表情,仿佛已經(jīng)算到她勢必是要進(jìn)來的,霍時英站在她的身后兩人半天都沒吭聲,后來公主冷不丁的開口問:“你在想什么?”
“沒想什么?!被魰r英回答的很從容,惹得公主回頭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重的樣子。
“我一會還有事?!惫鲹沃X袋說:“外面現(xiàn)在亂的很,含蘊(yùn)不一定撐得住,還好有王壽亭幫忙鎮(zhèn)著。母后也是兩手一撒什么都不管了,正是亂的的時候,什么都湊在一起了?!惫骱茴^疼的樣子,站起來又是要走的架勢。
公主招人進(jìn)來伺候她整理衣裳,套上斗篷,霍時英看著她,公主隔著兩個伺候她的宮女對她說:“你幫我守著他,要是他醒了想辦法讓他吃點東西,他要是這么昏個十天八天的就要出大事了,我可不想應(yīng)對那種局面?!?br/>
公主匆匆的說著,霍時英不禁好笑的問她:“我在這能幫什么忙?”
公主一頓,揮退伺候她的兩個宮娥,走到霍時英身前,直直的望著她的眼睛問道:“時英,你是不是從來沒有喜歡過什么人?”
這話問的霍時英有點尷尬,長公主也碼定的不需要她的回答接著就道:“人活著有時候就是活一種精氣神,相信我當(dāng)初我成婚的時候,你大哥拉著我的手跟我說以后要好好跟我過日子的時候,我心里就跟開了朵花一樣,那種感覺除了他誰也給不了。”
長公主匆匆走了,霍時英想明白公主的意思是她就是那個能讓皇帝心里開花的人,然后很頹廢的坐進(jìn)了她剛才坐的椅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