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第二日，宋在水竟在坐在榻上用飯時摔著了——固然是摔在榻上，沒什么事兒，但她所言的“忽然覺得膝蓋毫無力氣、待要調整坐姿卻已不及”還是讓衛(wèi)長風大驚失色！他忙讓衛(wèi)青再次回城，稟告宋夫人，同時請紀大夫再來一次。
這次宋夫人也來了，在她神色凝重的注視下，紀大夫為宋在水足足切了一刻的脈，才不確定的問：“宋小姐能否再描述一下摔倒時的感覺？”
“和昨日一樣?！备糁熥?，宋在水輕聲慢語的道，“好好兒的，忽然就失了力氣?！?br/> 宋夫人緊張的問：“如何？”
“……”紀大夫拈須片刻，方道，“回夫人，宋小姐的脈象很是穩(wěn)健，按說身子骨是不會有問題的?！?br/> “但我這侄女怎的就……？”宋夫人很不滿意這個回答。
紀大夫沉吟著道：“依老夫之見，想來還是淤血未散的緣故?！?br/> 昨日他也是這么說的，還說宋在水過上兩日就會好，現在才隔了一日，宋在水還沒痊愈，也是情理之中。不過昨日這兒詢問的只有衛(wèi)長風和施嬤嬤，今日卻是宋夫人親至，紀大夫雖然是常為衛(wèi)家閥主衛(wèi)煥請脈之人，也不敢怠慢了衛(wèi)家這當家夫人，所以又解釋道，“宋小姐身份尊貴，這小竹山雖然不算很高，然而竹林茂密，離了驛道就不能通車馬，欲上山來，須得步行。山坡又平緩，是以上得山來，也是要走好些路程的。常住州城之人，偶爾爬上來，隔上一日，難免有些酸痛，嚴重者，亦會出現這樣忽然失力的情況，一般來說，將養(yǎng)兩日就好了。”
紀大夫這番話聽著也有道理，宋在水堪稱閨秀楷模，所以和大部分足不出戶的大家閨秀一樣因為長年拘束在閨閣里，體質難免弱一些。這座小竹山即使不高，依宋在水平常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做派，爬上一回，隔了一晚全身酸痛也是常理。
宋夫人這當家夫人，逢著年節(jié)勞累起來，也會覺得兩股戰(zhàn)戰(zhàn)幾欲跌倒……
而且宋在水還把膝蓋這兒摔傷了，兩邊疊起來，也難怪會出現站不住坐不穩(wěn)的情況了。
不過照紀大夫所言，這樣只是暫時的。
宋夫人松了口氣，就提出先接宋在水回府，而被建議靜養(yǎng)兩三日的衛(wèi)長嬴，則過兩日再讓衛(wèi)長風護送回去。
——說到底，宋夫人還是不太放心這個侄女，一來怕她繼續(xù)想不開，二來也是覺得山上不宜安排大夫住著，宋在水回到衛(wèi)家叫大夫也方便。
但宋在水卻堅決要求留在小竹山上陪伴表妹，她態(tài)度堅決的很，宋夫人掛心著府里沒處置完的事兒，勸說一番無果，也只得走了。
對于這樣的發(fā)展，宋在水和衛(wèi)長嬴都很滿意，少不得私下里再商議第三日怎么做。
這日的傍晚，濤聲滾過小竹山，風舞獵獵——沒多久，天色陡然暗下來，只聽劈啪聲響，不過十數息，就轉成了淅瀝。
下雨了。
夾著水氣的山風從半開的窗里灌進來，吹得榻上的衛(wèi)長嬴都心曠神怡起來：“這地方，偶爾住住也有意思?！?br/> 這次倒換宋在水取笑她了：“前兩日，不知道是誰嫌這地方不好，說，不過是尋常的茅屋?！?br/> 因為受傷的次日，江錚親自送了藥酒來，衛(wèi)長嬴又忍得住痛，令使女隔半個時辰便絞熱帕子替自己揉上一回，十二年風雨無阻的習武到底是有好處的，她的身子骨很是強健，遠非宋在水能比，這時候已經可以坐起來、扶著使女走上兩步了。為此衛(wèi)長嬴的心情很好，道：“我也沒說錯呀！茅屋是尋常的，只是方才那陣山風實在宜人?！?br/> “竹海聽濤、深夜聞雨，都是極風雅極引詩興的?！彼卧谒蜃鞙\笑，“可我如今倒不想行那吟詩作對的雅事，倒想弄壺酒來斟上兩盞?！?br/> 衛(wèi)長嬴明白宋在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過是覺得悔婚有望，欣喜難掩，故意拿下雨做借口，她扶著綠房的手，沿榻慢慢走著，口中道：“那表姐可要失望了，咱們如今都有傷在身，又不在家里，長風決計不會同意的?！?br/> 宋在水正要說什么，卻聽衛(wèi)長嬴悶哼了一聲，急促道：“扶我回榻上！”綠房和綠墀不敢怠慢，之前她走路就是沿著榻邊的，退兩步就是榻了，衛(wèi)長嬴顫抖著坐下來，額角俱是冷汗，臉色也有點發(fā)白。
“你的傷還沒好全，還是躺下去罷！”宋在水看著擔心，忙勸說道。
卻見衛(wèi)長嬴蹙起眉，閉上眼，捏緊了拳，似在忍耐著什么，半晌才睜開眼，這時候她雪腮上已有汗水滑下，接過綠房遞來的帕子擦了擦，衛(wèi)長嬴方道：“不打緊的，只要骨頭沒傷到，皮肉之痛，捱過就好?！?br/> “好在你既然能夠起身，明兒個咱們也可以回去了。”宋在水沉吟道，“回去之后，我也該告辭了?！?br/> 衛(wèi)長嬴一怔，隨即明白過來宋在水這是希望盡量少拖累自己，所以不等宋羽望派來的人抵達就先行上路。但宋在水的心愿要達成，帝都是一定要去的，所以她只提醒了一句：“紀大夫雖然是祖父信任的醫(yī)者，不過到底不是太醫(yī)，說起來帝都才是名醫(yī)云集之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