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夜,皇帝所居的內(nèi)殿。
“夜半時分,月色正濃,你卻有何事啟奏,竟這般著急,等不到天亮嗎?”
皇帝支起老樹般枯槁的五指輕撫在胸口,腕上一串金剛菩提上下晃動——入夏后的肺脹之癥愈發(fā)嚴(yán)重,用手按著方能舒服些。
天亮?
秦承決暗自冷笑,只怕天亮之后,太子先下手為強(qiáng),屆時就變成另一番光景了。
“啟稟父皇,前線戰(zhàn)事平息,正值將士們凱旋之際,卻不成想軍中步兵在回京之時感染了瘟疫,現(xiàn)下已然……”
“已然傳入皇城之中,朕已知曉,明日便著手處理此事,撥款救災(zāi),我慶陽泱泱大國,絕不會驚懼與小小一場瘟疫!”秦承決正說著,卻被不耐地打斷,“你就是為了稟報此事而來?”
自打秦承決率領(lǐng)軍隊回京,城中便有傳言說隊伍里有人感染瘟疫,已經(jīng)沿途傳入了皇城,開始皇帝也并未在意,只當(dāng)成訛傳罷了。
他畢竟也曾是叱咤風(fēng)云的一代帝王,太子和秦承決的明爭暗斗,他是心知肚明,又因心存偏袒,有些事情也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卻不成想白日里有人來報,說瘟疫已經(jīng)沿途走入了皇城,在京郊彌漫開來,這一夜之間,想必皇城中也有人感染。
那就是說,之前所聞并非訛傳。
如此一來,只怕又會掀起一陣朝堂動蕩!一想到瘟疫的事情,這位九五至尊便十分頭疼,自然不耐煩了。
“非是如此,兒臣此番前來,是想請父皇安排兒臣參與此次救災(zāi),找出疫病源頭,永絕后患。”秦承決上前一步,鏗鏘道,“這次疫病雖說是我軍中士兵最先感染,可在回京之前一切正常,只怕另有源頭,作為將領(lǐng),兒臣絕不能束手不管,還請父皇恩準(zhǔn)!”
“古往今來,瘟疫叫人避而不及,你卻上趕著去,可想好了?”
混沌的老眼里閃著一抹光彩,皇帝放緩了聲音,將串珠放在掌心摩挲起來,又如此問道。
卻見秦承決不假思索,“兒臣不說空口白話,只希望父皇將此事全權(quán)交給兒臣,毋須他人插手?!?br/> “那,朕準(zhǔn)了?!?br/> 將那金剛菩提轉(zhuǎn)手?jǐn)S在一旁,雙目微合,皇帝開口。
金口玉言,這事便就此定下了,只等明日宣讀圣旨后,秦承決便是皇上欽定的賑災(zāi)使。
待秦承決告退,秦道恭緩緩抬起眼瞼,混濁的雙目盯著他去時的路,久久難以移開。
就如他所說的,這場瘟疫處理起來十分棘手,是許多官員避而不及的一場大災(zāi),稍不留神就有可能送命,若是碰到了疑難雜癥,更是難以對癥下藥,這個兒子此次自薦出頭解決此事,只怕是為了軍中將士們的名譽吧。
太子著手削減秦承決的兵權(quán),未免操之過急,這次應(yīng)允了秦承決的提議,一是為了穩(wěn)定軍心,二是除了他以外,再難找到一個有如此能力,又能盡心賑災(zāi)的人了,加之他本是個不受寵的皇子,不如太子在朝中那般地位,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也叫他盡數(shù)擔(dān)著便好。
至于這樣做公平與否,并不是秦道恭會考慮的問題,生在帝王家,本就意味著要遭受一生的不公。